【藝週末.藝週推薦展覽】光影燦燦─常龍高、楊基炘、周志剛百歲典藏攝影展
文/吳垠慧 圖片提供/國家攝影文化中心
法國攝影家布列松在談論攝影的著作《心靈之眼》當中寫道:「攝影這項活動看似簡單,卻可以用種種不同的、曖昧的方式操作,對拍照的人來說最大的公因數就是相機。」這番道理,同樣適用於國家攝影文化中心在「凝光:2023臺灣攝影家百歲典藏展」所展出的常龍高、楊基炘、周志剛這3位攝影家身上。他們3位均出生於1923年、今年適逢誕生百年,縱使身處在同一個大時代、各自從事不同的職業,卻都從1940至1950年以攝影為開端,又因個人際遇使然,攝影創作走上不同的風格方向。
「凝光」共展出攝影作品、文獻檔案約90件,分別在國家攝影文化中心台北館的3個獨立展場呈現,展期即日起至7月9日。誠如國立台灣美術館館長廖仁義所言:「攝影除了捕捉時代的精神,也留存台灣人的世代記憶。」這3位攝影家的作品各擁風格和美學觀點:有記錄世界百態的觀影之窗,也有捕捉庶民生活的紀實攝影,以及具有傳統水墨意境的風雅之影。
常龍高 鏡頭記錄時代遷徙與世間百態
年屆期頤上壽,常龍高除了聽力老化,身體還是硬朗,拄著助行器行動稍緩,仍舊自在,他說疫情3年沒辦法自由外出,想拍照的時候,便拿起相機對著電視螢幕抓拍畫面,又三更半夜不睡覺,一杯威士忌伴他整理照片或電腦修圖。常龍高至今累積了20多萬張照片,會用自己拍的花、鳥照片做成名片,且不定期推出新版,拿到名片的人倍覺驚奇又驚喜,赤子之心表露無遺。
常龍高生於河南省洛陽縣,年少時經歷華北大旱和中日戰爭。1941年入伍服役,1946年奉派至美國密西西比州空軍機械學校受訓,期間生病住院。醫院有攝影設備及暗房,供病人打發時間,常龍高第一次接觸到攝影便愛上它。同年返回中國被分派到上海,至1948年期間輾轉於瀋陽、北平、南京、成都等地,經過河南老家,特地拍下老父親的人像照帶在身邊。1949年部隊遷移至廣州、海南島,11月下旬移防台灣,曾於屏東、台中、新竹、台南等地駐留。常龍高在遷徙中度過青年時期,不少相簿在過程中佚失,這次展出一本早期相簿中,有至親、軍中同袍和駐紮地的風景照片。
常龍高歷經時代動盪,在流離遷徙的歲月中留下的相簿及書信文件現於「凝光」展出中。(吳垠慧攝影)
「凝光」策展人傅遠政表示,這些照片不單是個人的回憶,也訴說了大時代的影像故事,「他歷經中國歷史的巨變,造就往後作品大開大闔的氣魄,不管是風景照或是對人的關懷,都與他的人生經歷有關。」
1978年擁有自己的單眼相機後,常龍高成了攝影「發燒友」,舉凡人像、自然風景、花鳥、文化活動等都是拍攝的對象,例如:這次展出1980年代台灣雙十國慶典禮中,整齊劃一的學生列隊陣容;1988年已故總統蔣經國移靈桃園當日的黑白照片等歷史紀錄,以及中國大陸西南少數民族、雲南哈尼梯田的壯觀場景等旅遊照片。1992年常龍高旅居澳洲15年,也是透過鏡頭拉近和這片陌生大地的距離,他拍下澳洲的多元族群、豐富的自然生態和盛行的水上運動等萬般風情,期間也與時俱進地改用數位相機、自學電腦修圖軟體,跟上攝影技術的潮流發展。
常龍高1980年代拍攝的〈玉山〉風景。常龍高於雪梨大橋上拍攝的〈澳洲國慶〉。常龍高1980年代拍攝的〈國慶〉之一,學生列隊整齊劃一、精神抖擻。
周志剛 詩、書、影俱佳的「詩意攝影」
乍看周志剛的作品畫面,不免疑惑:這是水墨、還是攝影?周志剛的攝影以自然景致為主,畢生提倡「詩意攝影」,他認為,中國的山水畫藉由詩、書、畫一體營造出具有意境的畫面,這同樣能運用在「攝影」這項現代媒材上,因此,他的攝影構圖經常有如水墨畫一般,也會在畫面上題詩寫字、落款或蓋上篆印,有時還會採取傳統水墨的圓形裝裱方式。像這樣追求意境的風格,是1950、60年代台灣攝影界的主流,由知名攝影家郎靜山所倡導,周志剛亦為代表人物。
周志剛參與1950年代具有影響力的團體「中國文藝協會」,舉辦各類藝文活動響應政府的文藝政策。相關文件資料現於「凝光」展出中。(吳垠慧攝影)
周志剛生於廣東省順德市,12歲接觸攝影,戰時進入廣西省的電信局工作,1946年到台灣,在電信局服務了45年,位居副局長退休。2016年逝世。
雖然在電信局工作,周志剛卻是不折不扣的「文藝青年」,喜愛文學、音樂和攝影,1951年加入「中國文藝協會」,1953年與郎靜山等推動「中國攝影學會」在台復會,並投入學會業務數十年。此外亦勤於筆耕,撰文論著推廣「詩意攝影」。
本次展出一幅書法〈山水有情 更有詩意〉(1996),周志剛寫下:「意境是中國美學思想的主流,也是山水攝影的靈魂、詩情、畫意融合一體,形成了具有民族特徵的藝術風格。」因此,他的攝影作品皆有題詩入詞,如:表現灕江上漁人的〈兩岸青山映漁舟〉,在《桂林山水甲天下 奇峯水秀兩相映》畫面上則有郎靜山的題字等,體現「將詩、書融於攝影之中,更有相得益彰之妙」的主張。
常龍高和周志剛都熱愛旅遊及拍攝具詩意的美景,資深攝影家莊靈笑稱:「很多攝影人士是為了拍照而去旅遊。」周志剛的兒子周文海深受父親影響,也成為一名攝影師,他提到7歲時父親帶著一家四口去日月潭旅遊,夜宿涵碧樓,隔天清晨5點多醒來,發現父親已經在陽台豎起腳架、裝好相機,等候曙光乍現,「我第一次被日月潭的美吸引,雲彩光影變化得很快,像國畫一樣。父親的眼睛貼著觀景窗,按快門捲片、按快門捲片,那一幕我永遠不會忘記」,「我感謝父親在我7歲時讓我看見美,這輩子我沒再錯過這件事」,周文海感性說到。
農復會攝影師楊基炘 1950年代台灣農村的影像記憶
常龍高、周志剛和楊基炘這3位攝影家,雖然生長背景殊異,卻都有著在異地、異鄉生活的經驗,如:楊基炘5歲到日本、23歲返台,嫻熟日文和英文。1951年應徵進入「中國農村聯合復興委員會」(簡稱「農復會」)後,為農復會發行之《豐年》雜誌擔任攝影師長達10年,留下1950年代台灣農村風土民情的珍貴影像。
圖左是以楊基炘拍攝的照片為封面的《豐年》雜誌,圖右是1951年《豐年》雜誌創刊號,封面上有社長藍蔭鼎、楊基炘等人的簽名,送給「豐年社」創辦人許伯樂(Robert B. Sheeks)的原件珍本。(吳垠慧攝影)
楊基炘生於台中清水,政治家楊肇嘉是他的伯父。1928年隨父母赴日,在日本成長和接受教育,1942年就讀東京上智大學,二戰結束後返台回台中老家,當英文老師之外,也學習中文。1951年進入農復會,先是擔任轄下雜誌《豐年》的日文編輯兼任攝影,而後調至農復會新聞組擔任助理攝影,同時仍為《豐年》雜誌提供照片。
在農復會期間,楊基炘唯一一次參加攝影展,是1956年在台北中山堂舉辦的「拾粹影展」,和其他攝影記者及同好共10人聯展,展期3天,沒有引起太多關注。1962年楊基炘離開農復會自行創業,暫別攝影,退休後著手整理過去的照片,1999年在國立歷史博物館舉辦第一次攝影個展「相思台灣.時代膠囊」,外界才驚覺他為1950年代的台灣留下許多珍貴影像。楊基炘2005年逝世。
策展人傅遠政指出,在農復會期間,楊基炘擁有來自美國援助的豐厚資源與攝影條件,因為雜誌需要農業政策宣傳的影像,楊基炘得以走遍台灣各地農村,工作之餘也拍下市井生活見聞,這段期間拍了上萬張底片,留下台灣農業社會轉型前的景致,像是現在難得一見的「牽豬哥」、南台灣牛墟的「家畜評鑑」、宜蘭南方澳漁季期間各式漁船匯聚的盛況,這張照片被他用於生前唯一出版的攝影集《時代膠囊》封面。
「凝光」展出的還有楊基炘為好友、時任《豐年》美編的藝術家楊英風拍下居家創作及生活的照片。1960年代台灣曾有炒作「文鳥」和「十姊妹」風潮,楊基炘在橋畔拍得遛鳥的畫面,還有說書人、戲班子等民俗活動,及求神問卜、讀聖經和清明掃墓等民間信仰文化。
此外,由楊基炘家屬借展的文件檔案亦難得曝光,包括:一個柯達相紙盒上寫著「農復會重要文件」、楊基炘拍攝非洲農業技術人員在台受訓的攝影檔案、1957年反美暴動「五二四劉自然事件」照片,還有1962年農復會給他的人事任命函等。而《豐年》雜誌這次也借展以楊基炘拍攝的照片做為封面的雜誌數本,其中最珍貴的當屬1951年7月15日《豐年》雜誌創刊號上,時任社長的水彩畫家藍蔭鼎、楊基炘和美術編輯陳炳煌等人在封面簽名後,送給「豐年社」創辦人許伯樂(Robert B. Sheeks)的原件珍本,顯見當年雜誌可謂人才濟濟一堂。
楊基炘家屬借展的文件,包含楊基炘的工作影像、農復會人事任命函(1962年)等珍貴檔案。(吳垠慧攝影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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